流浪的藍眼睛

一個晴朗的午後，湛藍如洗的天空清澈的連一片雲朵都找不著，帶點涼意的微風中，一束束暖和的陽光灑落在十字路口旁那片有點光禿的草皮上，像罩上一層光霧，又像隔著一片毛玻璃，光芒閃爍間只隱約可見一名瘦削的男子不知推著什麼，微彎著腰站在那兒。

時間催促著太陽移動了幾步，原本罩在光霧中的一切頓時清晰可見，那名瘦削男子推著一個塞滿廢棄物、蓋上毛毯的購物車，身上的衣服全都灰灰黑黑成一片，已經看不出原本的花樣圖騰，棕色的髮絲油膩的纏繞在肩上，像一團被貓咪撥弄打結的毛線，不均勻的咖啡色臉龐掛著兩顆顯眼醒目的藍眼睛，不住的東張西望，眼神焦躁不安。藍眼睛男子從路口草坪走入被號誌牽絆的車陣中來回穿梭，但車裡的人們卻都不約而同的轉開視線，像是壓根沒看到他似的，當號誌一轉換車子紛紛呼嘯而過，他只得又頹喪的走回路口，駝著背、半倚在購物車把手上，眼睛直直盯著遠方，眼神似乎有點空洞卻又像有著千思百慮，看不出究竟是在思考，還是單純的放空。

來回過了好幾次的車潮，總算難得有輛汽車搖下窗戶，藍眼睛男子小跑步的接下那張小鈔，邊用嘶啞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說著：「Thank you. God bless you.」。他的手緊緊握著那張鈔票，快步到草叢旁的紙箱堆中，掀起一角，露出了一張雙頰凹陷的女子臉孔，他沉默不語，只對著早已了無生意的瞳孔閃了閃剛拿到的那張鈔票，女子乾癟的臉頰上瞬間一閃而過的光芒，牽動了他的嘴角和滿臉被髒汙填滿的皺紋，是一張幾乎可以稱做幸福的笑臉。

但幸福就像是抓不住的空氣，轉瞬間就會消失無蹤。

突然間，藍眼睛男子的全身開始無法抑制的顫抖，恐懼和煎熬襲擊了他，他只能無力的倒下，痛苦的皺起一張臉，蜷曲在那女孩身邊，像是瞬間被抽去靈魂的朽木，發不出一點聲音，只剩不停抽動的左腳暗示著那僅存的生命跡象。

車潮繼續流動著，沒有人發現，也沒有人多看一眼，他們就像水蒸氣一樣，漸漸地、慢慢地蒸發、消失。

不知道過了多久，那片湛藍如洗的天空上突然積起一整片的烏雲，暖和的光霧消失的不帶一點痕跡，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，被烏雲壓得喘不過氣的天空再也承不住湧出的雨水，一滴一滴的在地面蔓延，終於洗淨了滿地令人不安的刺眼汙漬。